在德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教育处专门开放的歌德空间里,一场叫做“无声视界”的展览正在热展中。18 幅绘画作品有的被悬挂于半空的绳索,有的被装裱好挂在洁白的墙上,大胆的配色,清晰有力的线条,让观者流连忘返。观众沉迷于色彩斑斓,也沉迷于这些独特画面所呈现的动人故事。正如展览之名,这些作品全部来自于一位叫做周佳艺的听障女孩。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这并未影响她体验人生的精彩。在国外留学、拿下双学士学位和 1 个硕士学位、世界各地办过画展……人们不禁好奇,一个听障女孩的“无声视界”到底有多精彩?
“我是残疾人,更愿意百倍努力去追求完美”
小时候,因为一场意外的医疗事故,周佳艺永远生活在了无声的世界中。凭借着自己的聪明和努力,周佳艺一路向前,从上海第一聋哑学校到上海聋哑青年技术学校再到上海应用技术学院,她一直奔跑在求知之路上从未停歇。
2004 年大学毕业后,周佳艺和父母一番商量,决定赴往美国留学深造。就这样,年仅 22 岁的周佳艺独自一人去了异国他乡,在素有“聋人的哈佛大学”之称的美国加劳德特大学继续攻读学业。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周佳艺在机场强忍着难过和不舍与父母告别,登机后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对于周佳艺来说,离开了舒适区,一切又都变成了充满未知数的新世界。
初到美国,周佳艺经历了文化冲突和社交挑战。不仅要学习英文,还要再学习美国手语。面对一大堆课程,周佳艺也尝到过挫折的滋味,她一边努力学习新的语言,一边靠着老师生动的身体动作和丰富的表情来配合理解。周佳艺时常在课后与老师、同学以及美国的朋友进行交流,对于自己不了解或者不知道的事情总会抱着学习的态度虚心求教。渐渐地,一切都在好转,周佳艺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丰富多彩。
她受邀参加了各种会议、活动,参加国际残疾人会议和国际残疾妇女会议,应邀去日本和越南作“国际聋人领导学者”报告,带领美国聋人代表团到中国游学……在这期间,周佳艺还获得了“世界聋人领导者奖学金”“德怀特戴维艾森豪威尔奖学金”“阿尔杰农悉尼沙利文基金会奖”等诸多奖励和荣誉,也曾在香港、波士顿、华盛顿等地多次举办过个人作品展。
留美期间,周佳艺不仅获得了平面设计学士和艺术创作学士双学位,还顺利获得了国际发展硕士学位。2012 年,周佳艺完成了学业,她打算回国传播聋人文化,同时把自己的快乐和体验分享给更多的人。回到上海后,周佳艺参与了嘉定残联推出的助残公益服务项目“阳光工坊”,应聘了设计师一职。她不仅会制作精美的黑板报,进行海报与作品设计,参加活动场景设计与布展,还会抽空教大家学学手语、英文,等等。如今,她又进入了上海东方国际医院有限公司,作为专职设计师,继续将自己的才华在另一领域发光发热。
无论环境如何变化,绘画至始至终是周佳艺无法割舍的情怀,在她的每个阶段基本上都留下了一些印迹,她用自己的独特“视界”进行创作,表达那个独特的不一样的自己。
“我渴望自己的艺术作品能够为聋人朋友们发出一点点‘声音’”
国外留学的日子,周佳艺时常怀念国内的环境和朋友,也经常想家。留美 9 年间,母亲陈雅蓓给了女儿很多鼓励和支持,两人经常依靠邮件诉说思念。从一出生,这位母亲就为女儿倾注了诸多心血和爱,一家人相互扶持,克服了无数困难。
因此,在周佳艺的作品中,常常有对家、童年以及声音的构想。在展览现场,我们看到了她的这种构想。“家是心的归处”“女孩 • 家”“爱这个无声世界”“感受这个无声世界”“拥抱这个无声世界”……从这些作品中可以窥探出周佳艺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她为大众呈现出了一个别具一格的“无声视界”,而她的视角和经历也塑造了那个独特的她。
国外的求学之路打开了周佳艺的视野,特别是毕加索不拘泥于常规,不断突破自我的风格更是深深地影响了她,促使着她不断地完善着自己,在她的画作里,总会感受到那种充满自由的、多变的、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力量。可以看到,这次展览出的绘画作品创作时间跨度很大,从 2002 年到 2020 年,从上海聋人青年技术学校到美国留学时期再到新冠疫情期间,周佳艺所创作的这些作品主题,更多的是围绕着聋人文化进行,关于他们的学习与工作、婚姻与育儿、兴趣与理想。周佳艺希望通过自己的画作讲述出听障群体的故事,让大众走进、认识并且可以深入了解这个群体。
“在展出的作品中,每一幅画都有一个故事。”周佳艺指着一幅名为“聋人父母的听人子女”的作品说道,“聋人父母的听人小孩,有个专门的称呼叫‘CODA’(Childrenof Deaf Adults),我画的这幅画所表达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群体。”这是一幅黑白版画,画面正中是一对父母和孩子,父母分别用中国手语和国际手语打出“聋人”的手势,示意“聋人父母”,而孩子则举起双手,打出“爱”的手语,左下角是“我爱爸爸妈妈”几个字。作品创作时间显示为近期,画作的灵感显然是由周佳艺另一个崭新的身份角色所带来的。
周佳艺和丈夫都是听障人士,两年前,他们的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出生了。两个女儿都是“CODA”,她们不仅会叫“爸爸”“妈妈”,同时也在学着用手语表达,女儿们在慢慢成长,也在慢慢变成连接爸爸妈妈和外部世界的桥梁。
介绍这些的时候,周佳艺总是微笑着,似乎人间没有什么困难和艰险,看着人甜甜一笑几乎是她标志性的动作,她总会微笑着用手语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微笑着讲述生活里的那些事儿,谈论自己的一些观点和想法。“无声”并不能阻止她倾诉表达的欲望,她拿起画笔与这个世界对话,静寂却又热闹;她微笑着比划手语与他人沟通,真挚而又热情。
在对残缺和完美的阐述中,周佳艺也有着自己的见解,她认为恰恰是维纳斯雕塑的残缺造就了一种独一无二的美。也许手语和绘画正是弥补“断臂”的替代品,它们于无形之中刚好赋予了周佳艺展示美、表现美的独特途径,这种“与众不同”恰是一种优势。“我渴望自己的艺术作品能够为聋人朋友们发出一点点‘声音’,互相勉励,以艺术释放群体的焦虑、彷徨、痛苦、渴望以及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