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导盲犬的美国之旅
上海 韩颖
我是导盲犬耳思。我生在中国南京警犬研究所，长在上海寄养者家庭。在经过艰苦训练后，各项严格测试均合格的我被送到了我的主人――上海全盲人士韩颖的身边。从此，我便开始了自己辛苦而光荣的服役生涯。
2010年圣诞前夕，我的主人应朋友之邀将飞赴美国，而充当主人“眼睛”的我自然一同受邀，在随后的一个月里，我的任务便是陪伴主人安全地完成此次长途旅行。这个任务令我兴奋也令我紧张：兴奋的是我有幸成为首条带盲人走出国门的中国导盲犬，紧张的是这次旅行对主人，对我而言都是一次很大的挑战――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异国他乡的制度与文明、不同城市间的切换，还伴随着种种无法预知的情形会随时出现......但无论如何，我很自信，不管前路怎样辛苦，我都会全力以赴做好自己的工作，一定要为中国导盲犬长脸，让老外们瞧瞧，虽然中国导盲犬历史不长，可我们的训练是成熟的，中国狗狗是好样儿的！
出发
出发的那天早晨，我饱饱地吃了一顿，我知道，在随后的二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内，除了少量喝水外，我什么也不能吃，但这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咱们导盲犬的身体素质是棒棒的！为了干好工作，这点代价小菜一碟！
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主人换登机牌时，我的出现着实令机场方面为难了好一阵――中国导盲犬带盲人出境，这还是头一遭，各项手续似乎还显模糊。当时，我能否与主人同行关键就看航空公司的态度了。我好紧张，紧紧地挨着主人，生怕无法跟她走。最后，在主人的美国学生Rita女士的热心协调下，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的友好接纳使机场方面放心地给我放了行。随后，我们通过“绿色通道”过安检，过海关，提前登机，一切都很顺利。我的乖巧深得工作人员的喜爱，海关的叔叔们一直把我们送上飞机的旋梯，目送我们直至进舱。空姐阿姨将我们领到座位上――我们被特地安排在空间较大，离洗手间又近的飞机最末一排座位。我的位置是主人前排座位下的空间。主人坐下后，我也在自己的位置上趴下，这里的空间比我想象的要宽敞，到底是“波音747”的机型。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缓缓滑行，一位空姐阿姨不放心地来看我，她问主人我是否会因飞机升空时的压力而受惊？主人笑着请她放心――导盲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有着很强的定力，且良好的体质可以快速适应各种环境变化。飞机起飞了！陡然增大的压力使我感到头晕耳胀，噪音的轰鸣也强烈地冲击着我灵敏的耳朵，真的不舒服极了！我不由地坐了起来，这时我感觉主人的手正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一种温暖的安全感让我重新放松地趴了下来。飞机穿越云层到达了晴朗的平流层，开始稳稳地前行。升空时的不适已经褪去，阵阵困意袭来，我在万米高空进入了梦乡。偶然的气流摇晃着机身，我只当是睡在摇篮中，在云海上，在阳光里，我做着美丽的梦，梦见身下那浩瀚的太平洋，梦见为地球平分昼夜的奇特“日界线”，梦见日月星辰就在身边变幻交替，梦见带着我亲爱的主人徜徉在那片陌生的土地，去触摸一个全新的世界......飞机到达夏威夷上空的时候，恰遇暴风雪，机身在气流中强烈地摇晃，熟睡中的我从座位底下这头滚到那头，惊醒的我正待站起，只觉主人的手轻拍着我的背，于是我又很快回到了睡梦中――对我们导盲犬来说，主人的爱就意味着全世界，只要主人爱我们，需要我们，我们就是勇敢的，听话的！我在整个旅途中除了少量喝水外，不吃不入厕，没有主人的口令绝不乱动。我的表现博得了机组人员和中外乘客们的一致好评，听着大家的啧啧称赞，我提醒自己不能骄傲，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旧金山的暖阳
广播里传来机长那清朗明快的声音――我们的飞机平稳着陆了！在机组人员的相送下，我带着主人最后一个步出了机舱。走下悬梯，当我们踏踏实实地踩上这片土地时，正逢旧金山的早晨，天空是清澈的，西半球的阳光一样地温暖与柔和，从太平洋吹来的风湿润而清新。我轻松地抖了抖毛，一种莫名的激动使我暂忘了饥肠辘辘和憋得胀胀的小腹。我突发奇想：数个世纪前，当那个叫哥伦布的人首度踏上这片新大陆的时候，他的随行中是否有我们犬类的身影？一定有的！――千百年来，狗一直都是人类的亲密伙伴，世世代代与人们的相随相伴使我们早已融入了人类的历史进程中，相信即使是那些伟大的文明时刻也不会例外......
主人为我重新整了整中国红色的制服。在这个飞满字母的英语国家里，我制服上的汉字显得格外亮眼，不断吸引着友善而好奇的目光。可爱的“洋娃娃”们惊喜地喊道：“Oh! Chinese dog!
Chinese dog!(嘿！中国狗狗)”――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我昂首挺胸地带着主人跟着七拐八弯的队伍通过海关、移民局、行李处、安检......最后走出了旧金山国际机场。
Joyce女士的丈夫Carle先生已在机场外等候多时。驱车一个小时，我们抵达了本次旅行的第一个落脚处，Joyce女士位于城郊的家。曾任美国一知名银行副总裁的美籍华人Joyce女士，退休后谢绝银行的挽留毅然回到中国大陆开展帮助视障者的慈善事业。在国内，大伙儿都亲热地叫她“杨太”。我的主人能勇敢地跨出走向世界的第一步离不开亲爱的杨太的鼓励和直接帮助。Joyce还有一大特点就是爱狗。她对我宠爱有加，早已为我预备下狗粮和舒适的“床”。在她家的花园里，我尽情地撒欢儿，宣泄旅途一路的辛苦。时差对我没有影响――我们犬类没有那么固定的生物钟，咱们随睡随醒，日夜颠倒我们同样精神抖擞。
美丽的旧金山，冬天的阳光仍然带着春天的温度，圣诞的喜气为城市的空气再添一层暖意。新年打折活动使每个市场都热气腾腾。在这里，我高兴地发现“导盲犬”的概念似乎早已深入人心。没有人对我的出现表现出过分的好奇或质疑，我毫无阻力地带着主人随着她的朋友们自由出入各类商场超市，进入不同的中西餐馆点心店。主人购物，我在旁乖乖等候，主人用餐，我在桌下安静分享食物的香味。周围的一切对我也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偶然我也有冲动用鼻子与新鲜事物来个“亲密接触”，可每每此时，主人总会及时地轻拉牵引绳，于是我便马上记起自己的使命，重新恢复工作状态。
一个晴朗的午后，我们来到了旧金山市区。美国的城市有着相似的格局：在城市的外围，与自然和谐掩映的是住宅区，而市中心则是高楼林立，各类欧式风情建筑的办公楼、公寓楼此起彼伏。这里没有盲道，甚至英语中都没有这个词儿。但带着主人走在这儿的街道上，我感觉很轻松――不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无需担心突然横亘在路中的障碍物，甚至很少有台阶的出现。听说按照美国的法律规定，如果有行人在谁家门前绊倒摔伤，谁家就得负责。在这里过马路是种体面的安全享受：我带着主人一驻足在路口，各个方向的汽车都会自觉停下，没有喇叭声的催促，我们可以从容走过。有时候，只因我们走的太靠近街沿，路口的车辆误以为我们要过马路而停下来，以至后来我带着主人都不好意思太靠近街边行走。市中心的一些较大路口安有一种有趣的红绿灯，能发出鸟鸣声。鸟鸣节奏的缓急提示着行人可用于穿越马路的时间的长短。最有趣的是，这里行人居然可以根据需要调节红绿灯的时间――只需按下灯柱上的按钮，可将红灯提前变为“指示通行”的绿灯。我心中暗叹：这多好啊！要知道，我们犬类是色盲，无法为主人识别红绿灯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
不同民族的人有着不同的思维方式和习惯。那日，我和主人在旧金山街头合影留念之时，忽闻得身后有人呼喊。回头看时，见事一位黑人公交车女司机正从车厢里探出身子，向我们连连挥手说着：“Sorry! Sorry!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一头雾水，主人和她交谈后才知原来我们拍照所取的背景是一个公交车站，而这辆公交车恰好靠站，那位司机觉得是她的“闯入”破坏了我们的取景，故表示歉意。公交车又启动了，那位女司机还在大声地和主人互道：“Have a nice day!(祝一天顺利)”。我们随后的照片越发拍得阳光灿烂！
Tieno先生也曾在网上跟着主人学过中文。这次，他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专程从德克萨斯州赶来和我们共度圣诞。和Joyce一样，他也是位狂热的“爱狗人士”。他把我抱上他那辆跑车的驾驶座，当一时不知所措的我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主人时，这个镜头被定格了下来。以后，这幅取名为“姐们儿，上哪儿去？”的照片在很多场合“幽默登场”，使许多人观之忍俊不已。但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Tieno先生约请主人在辛巴克喝咖啡时的一个细节。那天，在咖啡屋里，他用纸杯给我喂水，我一不小心，洒了些水在地上。Tieno马上掏出纸巾蹲到地上仔细将我洒落的水滴擦拭干净，这个细小的动作让我见识了美国商界成功人士的翩翩风度。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电视里，纽约市的市长、好莱坞的明星们正和市民们狂欢迎接新年的到来。Joyce的家中也是人气兴旺，热闹非常。“年夜饭”餐桌上，香气四溢的烤火鸡、油光锃亮的阿拉斯加帝王蟹、鲜嫩美味的烤牛排、酥软细腻的土豆泥、爽脆可口的大甜椒、精美可人的小甜品......无一不体现着中西饮食文化的差异美。我的主人从网络上走了出来，远渡重洋来到这里与给予她关爱和帮助的学生、老师以及新朋友们见面。他们相互拥抱，彼此碰杯，不同的语言汇成相同的感激与祝福。烛光在红酒杯里跳跃，桃花在每个人的脸上绽开。我趴在地毯的一角静静分享着人们迎新的快乐。虽然我不能参与到眼前的热闹中去，但看着主人失明后依旧如此陶醉，我由衷地感到满足！新年的钟声响起，我已是鼾声大作，梦中，我陪伴着主人用希望点燃新年第一缕霞光，带着她向更广阔、更快乐的天地大步走去！
穆列塔的酒香
被誉为“南加州的未来”的年轻城市穆列塔（Murrieta）位于洛杉矶（Los Angeles）和“大学城”圣地亚哥（San Diego）之间，从旧金山开车七小时可以抵达。我静静地趴在Tieno的车里跟随着主人以及一群热情的美国朋友同往穆列塔参加由当地政府举办的五星级新年红酒会。长时间的坐车，没有使我感觉枯燥，加州充足的阳光透过全景天窗温暖着我的全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我慵懒地时睡时醒。醒着的时候，一抬头便见满眼自然风光：高速公路两旁或是连绵的丘陵，或是广阔的平原。透明的蓝天宁静地覆盖着大地，叫不出名字的各种鸟儿时不时地从天窗上方掠过，洒下一路的欢鸣；延伸至天际的自然牧场上，成千上万的牛儿在悠闲踱步吃草；白云为远天的湛蓝抹上一层如幻的朦胧；山间彩虹划出满心的惊喜；山坡上的大风车转动着童话的气息，耸耸鼻子――空气里隐隐流淌着植物的芬芳......看着闻着我不由地又进入了梦乡，梦中阳光依旧，风景依旧。
途中，我们在高速公路旁的墨西哥“麦当劳”快餐店停车休息。这里到处充满着食物香味的诱惑。趴在桌下，我忍不住用鼻子品尝空气的味道――较之国内的“麦当劳”，这里的空气中似乎加入了奶酪和墨西哥小麦薄饼的甜香，看来相同的品牌在不同的地方也得“入乡随俗”。这里的快餐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用罢餐后，食客们均自己收拾餐桌，将餐具送入回收箱，很少见到服务员。这也不难理解，美国的人工成本相当高，外加美国人有“自己动手”的传统习惯，自然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管你扮演的是什么样的社会角色，无论你身价有多少，还得是加油站自己加油，停车场自动缴费，各家自扫门前雪，自家的阴沟自己通......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目的地。新年红酒会在一家五星级宾馆一楼大厅举行。带着主人走在通往宾馆的路上，曾多次被拒绝在宾馆门外的不快记忆使的我又忐忑起来。今天在美国，在这个叫做穆列塔的地方，我能否一睹那花团锦簇的宾馆大门后的景色？大厅里那厚厚的毛地毯我可否有幸上去踩一踩？还好！没有任何阻拦，我和主人一同步入了酒会的大厅。加州是举世闻名的红酒之乡。看啊！大厅的一侧成排成堆地展示着各类红酒以及酒具。勤劳的中国人民酿制醇厚的粮食美酒扣启人类酒文化的大门，而加州葡萄园流出的琼浆又为之注入了新的甘甜。我没有品尝过红酒的味道，但能无障碍地置身于这红酒世界已使我迷醉！大厅的另一侧是错落排列的吧台，各种肤色的人们端着酒杯或立或坐，边品酒边交谈。我带着主人闻着酒香汇入欢快的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朝这儿走来，不断有人向我们“Say Hi”,显然，我和主人的出现已经成为今天酒会上新一道的风景。
吧台的尽头便是今天晚宴的宴会厅。内厅门前立着一棵一人多高的圣诞树，树叶间串串灯珠交替闪烁。一旁，造像可掬的圣诞老人向来宾们扬手做出“邀请”之态。厅内一片光华，那布满天花板的大小各式烛形铜质吊灯、华丽厚实的桌布、细软考究的天鹅绒椅子面、银质光亮的西餐具......无不显示着五星级晚宴的高雅与华贵。待主人坐下后，我在桌底趴下，享受起厚软地毯给予的温柔。
晚宴在一片祥和轻松的气氛中进行。宾客们端着杯盘相互走动，边吃边聊。一位绅士端着酒杯来到主人身边坐下，“欢迎你，中国朋友！”他亲切地说。互通姓名之后，他询问起主人到美国来的感受，他说他很喜欢中国，曾多次出差到中国，甚至他最小的孩子就出声在中国。他坦言说他羡慕中国，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而美国才几百年的历史。当得知我的主人是名教师时，他很是惊喜，恳请主人马上教他几句中文。随后话题围绕着中国历史和风土人情愉快展开。闻得老外如此仰慕中国文化，我的主人非常高兴！我也很自豪，禁不住坐了起来，绅士微笑地看着我，礼貌地问主人：“我能否摸一下你的狗？”，征得同意后，他轻抚着我的头夸奖说：中国的导盲犬训练得真好！他还介绍说，在美国如果发生导盲犬在公共场所被拒绝进入的情况，被拒的盲人有权控告拒绝方，并由此可以获得一定数额的赔偿。当然，导盲犬工作时必须穿着制服，佩戴导盲鞍。听闻此言，我恍然大悟――难怪我带着主人到处都能如此的畅通无阻......
后来，随行的朋友笑问主人是否知晓那位绅士是何许人也？――不曾想到，原来他就是穆列塔市政府某位重要官员，整场酒会的东道主。朋友说我们很荣幸――持续一个多小时的宴会，他用了四十多分钟时间只与我的主人交谈。是的，我们真的很荣幸――因为我们来自有着璀璨文明的中国！
带着主人走出宾馆的大门，星光已经点亮穆列塔的夜空。我恋恋不舍地回头再望一眼那依旧灯火辉煌的大厅，空气里仍然弥漫着醉人的酒香。今天，我终于见识到了宾馆里面是什么样儿，真希望早日有一天，我也能大大方方地走进中国的宾馆，相信里面的精彩绝不亚于穆列塔的所见！再见！盛情的穆列塔！
丹佛的雪（一） 抵达丹佛
到达美国两周后，我们又将启程飞赴科罗拉多州首府丹佛市（Denver）。这次我们改乘印度西南航空公司的飞机。不想，预订机票时被告知“狗不得带上飞机！”许是印度国内至今尚未引进导盲犬的缘故，相关的认识还极有限，我们的沟通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最后，还是Rita女士直接打电话到印度，摆出在航空公司工作几十年的“老资格”交涉了一个多小时方才搞定。我总算又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关。
美国国内航班的安检较之国际航班显得更为严格。我和主人必须分别从狭窄的金属检测门中穿过，且不可碰触到检测仪。主人在安检人员的声音指引下轻巧地通过了检测门，随后就轮到了我。听见几位安检人员在嘀咕我能否通过检测门而不碰壁，我很不服气――俺们是受过训练的好狗，走直线过个小门简直是“Small cake”,哼！此时，我身上的导盲鞍、牵引绳等均已按要求去除了，一位安检叔叔在检测门那边朝我做了个“Come”的手势，我马上会意，收紧身子，不歪不斜、径直穿过了检测门，当我一次成功通过时，周围掌声响起，夸赞声响起。
这次乘的是百来人的小飞机，座位明显拥挤得多。所幸我们被安排在第一排，有足够的空间让我呆。飞机升上了蓝天。天气格外晴朗，下面是连绵的落基山脉。我的心早已飞向了前方――美丽的丹佛市啊，听说丹佛冬天的白雪和那里盛产的康乃馨一样迷人！我从出生起，就没有真正看过雪，到处是雪会是种怎样的景象？踏在雪地上又会是种怎样的感觉？......想着想着，飞机已经接近丹佛机场了。
机场外边，最亲爱的Rita女士已是望眼欲穿。看到我们，她跑上来一把拥住我的主人，激动地说：“你终于来了，我的孩子！”美联航的空嫂Rita常年服务于中美航线。这位金发碧眼的美国太太有着一颗中国慈母般细腻柔软的心。对中国文化的酷爱使她决心学习中文，她大力支持好朋友Joyce女士正致力的扶助视障者事业，于是，我的主人便有幸成为她的网络中文老师。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与Rita见面时，她也是这样亲热地拥抱我的主人并说希望有朝一日能带主人到美国来感受一下，说时，她那湖水般的眼中写满怜爱，仿佛她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今天，在她和Joyce女士的大力帮助下，我们真的来了。在此之前，细心的Rita早就为主人预备下了雪靴、帽子、围巾以及一切可以想到的生活用品。在她的精心安排下，我们在丹佛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
雪！真的到处是雪！刚到丹佛，我们便迫不及待地踏上雪地，四处地逛。主人爱丹佛，我也爱丹佛！这里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年轻的城市却依旧保持着十九世纪初的模式。一栋栋躲在小树林里的居民住宅好似安徒生童话里的小木屋――四周绿树环绕，没有雪的日子鲜花烂漫，绿草茵茵。鸟鸣总是不绝于耳，你不经意地一转身，也许就有可爱的小松鼠从身边溜过，屋子后院的篱笆下，狡猾的狐狸常在那儿留下脚印......最迷人的还是雪！银装素裹的城市无比纯净，各家各户房前还没撤下的圣诞装饰使你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童话的世界。我们在童话里漫步，积雪在脚下“嚓嚓”地唱着快乐的歌。我光着脚踩在雪地里的确有些冷，但平生头回见这么多的雪早已使我兴奋得直冒火！主人看出了我的心思，索性为我卸下“工作装备”，成全我在雪地里尽情狂欢，她则坐在路旁的秋千里轻轻地摇。一身轻松的我在雪地里狂奔猛跑起来，风在耳边呼呼地过，我的耳朵在风中神气 地竖起来。奔跑、跳跃、转身、趴下、再跃起......雪地里的我自由奔放、英姿飒爽。玩累了，便将头一下埋进雪堆里，沾他个满头满脸的雪，这个快乐劲儿岂是一个“爽”字可以了得？
丹佛的雪（二） 勇敢去尝试
常有人好奇地问我的主人：“你看不见，出去又能感受什么呢？”亲爱的，虽然看不见，你依旧可以去听、去闻、去触摸、去体验......！大自然赐予我们太多太多美好的事物，其中有的需要视觉去享受，可还有很多东西脱离视觉也可以享受。视觉体验是美好的，同时你可相信？视觉以外的体验也是美好的。那同样能够带来心灵的震撼，灵魂的感动！看不到阳光的亮度可以使我们更敏感于阳光的温度。相比视觉，一颗寻找快乐的心也许更能帮助我们发现快乐！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狮子山上的尝试 丹佛市附近的狮子山（The Lion Mountain），冬天山上雪花纷飞，峰顶白雪皑皑，是美国著名的滑雪运动中心以及旅游景点之一。自失明之后，曾热爱旅游的主人就不曾再爬过山。今天，Rita带着我们来到狮子山下，让主人重温游山的快乐。我领着主人踏上修葺平整的山路，越往上积雪越厚。路旁最多见的是松树，棉花似的白雪驮在针叶间，活脱脱的一棵棵圣诞树。拾阶而上，我们爬到了半山腰。剩下的路得乘缆车继续。一部部厢式缆车不间断地往返于山顶和山腰之间，站台上，游客们从动态的缆车鱼贯上下。当看到我们，工作人员试图停止滑动着的缆车，Rita和主人却告诉他们“完全不必”――大家相信我能把主人安全带上缆车。有信任的支持，我越发地信心百倍！一部缆车缓缓向站台靠近，我专注地盯着滑动的车厢，感觉背上的导盲鞍被主人攥得更紧了。缆车经过我们面前时，车速顿减，就在车门“哗啦”一声打开的瞬间，随着主人的口令“Up”，我带着她向前一个跃步，稳稳地站定在滑动着的车厢里。车门外，听得工作人员连连道：“Wow! Great!(哇！太棒了！)”主人一下搂住我的脖子，亲着我的耳朵高兴无比――尝试跟着导盲犬跃进动态的缆车，是多么地刺激和痛快啊！缆车向山顶进发，深邃的大峡谷在脚下渐行渐远，面前越来越近的是雄伟的大雪山，山顶的积雪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尽显一层神秘与朦胧――那上面可否回荡着从时空另端漂来的动人旋律《美丽的亚美利加》呢？......
狮子山顶，很少再见植被，满眼皆是雪白。一堆巨大的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烧，拖着滑雪板的游客们聚拢在火堆旁取暖。山顶的确十分寒冷，我几乎不敢同时四脚着地，所以，在这儿拍的照片上的我全都是“三足鼎立”的形象。尽管冷得够呛，但平生首度抵达如此高的海拔，和天空可以这样地接近还是让我兴奋不已，尤其是看到我的主人游兴那么高涨，我觉得自己挨冻也很值得！
瑜伽馆中的尝试 当Rita把一套簇新的瑜伽服摆到主人面前时，我的主人犹豫了――看不见怎么学瑜伽呢？Rita笑着说：“缆车你都尝试了，瑜伽为什么不能尝试呢？”是啊，不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我带着主人进入了当地一家知名的瑜伽馆。馆内暖气开得足足的，两位美女教练已经在那里等候。当换上瑜伽服的主人从更衣室里出来时，我也看呆了――她的长发已经挽起，时尚合体的瑜伽服将她身材的轮廓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许是第一次尝试此般的造型，我可爱的主人尽没藏住那一丝的羞怯......
耐心的教练用简单形象的英语给主人讲解动作的要领，或是摆好示范动作让她用手去感觉。聪明的主人很快领会了她们的意思，尝试着去完成那一个个或难或易的动作。瑜伽功充分舒展人的肌肉和关节，是艺术与运动的结合，在力量里尽显妩媚，于优雅中提升健康！主人越学越放松，动作越做越漂亮：或是在地毯上，或是在体操台上，或是在升降椅上完成着一套套的动作。教练们也是满脸欣喜，她们手中的相机“咔嚓”声不断，连连称赞主人舞蹈的潜质。我趴在旁边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训练结束后，带着主人走出瑜伽馆，感觉她的步子轻快了许多。我们已经走出去了老远，却听见身后有人喊“留步”。停下时，一位教练急急地赶上来，她举着相机问主人：刚才拍的照片，是否允许为他们馆的广告所用？――实在拍得太好了！这当然没有问题。后来，Rita得意地说：“怎么样？看不见还是能做瑜伽的吧？”我的主人会心一笑。Rita又说：“盲人通常缺少运动，练习瑜伽其实很适合盲人。”
尝试坐车 美国是“车轮上的民族”，几乎各家各户都有不止一辆的私家车，但美国的公共交通系统并不发达。为了进一步体验美国的生活，我们几次出行特地选择了公共交通。实话说，在这里坐公车真是种不错的体验。而我的陪同又使主人得到更多的关照。这里的公交车开的就像美国人的生活节奏一样悠哉悠哉。你大可慢慢地上下车，没有人会催促你。当我带着主人出现在车门旁时，司机马上离开驾驶座来到门边接应。车内每个座位上方都有一根拉绳，如果你下一站要下车，提前拉一下绳子就算是给了驾驶员停车的信号。当我带着主人准备下车时，司机又忙着跳下车护送。另外，丹佛市内有一种独特的小火车，也就三、四节车厢。其样子好似咱们家乡的地铁，但轨道却设在马路中央，与来往汽车并驾齐驱。我带着主人也上去感受了一番，甚是有趣。
当Rita的丈夫，年逾七旬的Dick先生分享了主人乘坐公交的体验后笑着告诉我们，他在孩提时代就看惯了残疾人上下车受照顾的情形，导盲犬出现在公交车上也不足为奇，且有相关的法律支持，美国人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而已。
尝试交友 Rita要为她名下的中餐馆招聘一名总经理。那日，我带着主人陪同Rita去面试一位应聘者。交谈大概进行了一个小时。令人诧异的是，这位在美国已经生活了十年的华人应聘者却不能熟练说英语，甚至有时候还需要我的主人为他和Rita做简单翻译。回家的路上，Rita告诉主人，在美国很多华人只跟自己的同胞扎堆儿，到美国几十年却还说不好英语的也不少见。然而，哪怕是中餐馆，老板如果不能说英语，即使菜做得再好，生意也好不了。她突然转问主人是否愿意尝试接触更多的美国人？见主人乐意，她满意地直点头。
热心的Rita在丹佛有着极好的人缘。她带着主人参加各种派对、聚会，主人由此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其中有医生、律师、教师、企业主、公司职员等等。在越来越多的交往中，我们对美国人的习惯、特点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就拿“买单”来说，这里不曾见过“相互推搡，争着买单”的情形。美国人即使是再亲密的朋友，甚至是夫妻都会采用AA制，或者谁发出邀请，谁负责买单。一张桌子上若有几个家庭聚餐，通常是各家各点自己的菜，各买各自的单――一顿聚餐会需要几份账单，不过所有的食物都是与全桌人一同分享的。我趴在桌下观察到，这里的餐馆服务员都有着极好的眼力――总能准确地判断出谁该买单，或者需要几份账单。
尝试与更多不同的人交往是种新奇的体验，，世界由此变小了，天地从此变大了！
在Rita的精心安排下，我的主人在丹佛期间还尝试了其他很多新鲜事物，比如自己动手烤制面包土司、制作冰激凌圣旦；去酒吧欣赏本色的乡村音乐等等。离开丹佛之前，Rita对主人说：“之所以尽量让你尝试各种事物，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虽然你看不见了，但你依旧可以做很多事情。”她还说：“知道吗？我的很多朋友是为你而来――他们很想了解是什么支持着你失明后仍然勇敢地来到美国？一个坚强的残疾人到哪里都是受人欢迎的!”此后，主人每每想起这些肺腑之言，总是感动不已。也正是这些“尝试”的经历继续激励她对新鲜事物保持着好奇心并勇敢地去尝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丹佛的雪（三） 博物馆的礼遇
我们在丹佛期间，恰遇丹佛博物馆正在举行“KING TUT”埃及文物展。这一巧遇令我的主人甚是欢喜。多年前，当上海博物馆举行同一主题展览时，因人太多一票难求，她只能放弃参观。不想，居然可以在这里意外如愿，岂能不喜？
坐落在丹佛市中心的丹佛博物馆建筑风格极为奇特，不规则的造型处处透显出艺术设计的灵感和大胆，我也有幸跟着主人到此一游。这儿参观的人还真不少呢，游客需要在大厅里排队等候进入展厅。当我带着主人走进大厅后不久，便有一位别着胸牌的工作人员微笑着朝我们走来，并示意我们跟他走。Rita向主人解释道：美国的博物馆会向盲人参观者提供特殊的服务，不妨可以一试。我带着主人跟着那位工作人员来到一组沙发前坐下。只见那位先生捧出一个匣子，盖子打开时，我探头一看，吃了一惊――匣子里装了好多精巧的模型，有金字塔、木乃伊、狮身人面像、法老头像以及各种造型奇特的瓶瓶罐罐。原来这些东西就是按一定比例缩小的埃及标志性文物以及本次展品的模型。那位先生温和地把一件件模型放入主人的手中，每递一件，就会介绍相应文物的特点并讲述与之有关的历史。尽管我们有限的英语无法完全听懂他的讲解，但如此热忱周到的服务着实令我们难以忘怀！主人在触摸这些模型的时候，方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古埃及金字塔是如何地排列法；没有鼻子的狮身人面像是哪般模样；盛放木乃伊的棺木是什么形状；棺中的法老木乃伊是怎样的姿势；......讲解结束后，这位先生又礼貌地询问主人是否需要其他的帮助？主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她导盲犬能否一同进入展厅？他笑着说：“Of course.(当然可以)”听闻此言，我高兴地抖了抖毛，看来我也有机会一睹那三千年前璀璨文明的历史仪容了！我带着主人汇入了排队的人群，尽管参观者很多，却没有人大声地喧哗。我们跟着队伍向展厅挪步，越接近展厅，光线越暗，埃及的古典音乐隐隐传来。我感觉不是在走向展厅，而是在穿越一条时光隧道，逐渐接近那三千年前的神秘文明......
展厅很大，故意躲在角落里的射灯制造出一派昏暗、朦胧的神秘气氛。耳畔回荡着悠悠的沙漠音乐，低吟着人类古老文明的沧桑。透明展柜里，一件件沉睡千年的物品在静静诉说遥远的故事：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背后，那清秀的眉目间为何写着委屈与忧伤？痴心的王后亲手放在金棺上的百合花是否还带着当年的泪珠？......时间的长河啊，你带走了多少历史的真相？如今留下的只有尼罗河畔千年不变的风和这些褪去色彩的文物。
看！狗！那墓室的壁画上、器皿上不正刻画着我们犬类祖先的形象吗？可它怎么长着人的身体呢？哦，我们得尊称它为“阿努比斯神”。在人类文明的童年时代，狗就是神圣的――我们的祖先被看做上帝赐予人类的神物，他们在很多神圣的时刻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古老的埃及，人们更相信我们狗会忠实地守卫亡者的灵魂，他们把来生复活的希望虔诚地交给了我们，于是就有了阿努比斯的形象，于是就有了对我们质朴的崇拜。今天，在博物馆里，这些历史的遗存再一次提示了我们犬类与人类的关系源远流长――这是我们彼此的荣幸！
参观结束，我和主人恋恋不舍地走出博物馆。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博物馆庞大的建筑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越发显得宁静与厚重。我的主人一路无语――她在想什么？是刚才受到的特殊礼遇？还是历史的尘烟在心中久久徘徊不去？......
丹佛的雪（四） 学习与交流
美国的大学是开放的，开放得围墙和校门都可以省去――旧金山的斯坦福大学如此，丹佛的丹佛大学亦如此。
一个周末的傍晚，在Rita的建议下，我随着主人走进丹佛大学去听一场学术报告。清净的校园里，一栋栋朴素的教学楼矗立在绿树芳草之间，淡淡传递着学术的气息。能容纳三百人的报告厅几乎座无虚席。美国人爱好自由和轻松，即使是报告厅也不忘在两旁各摆上一溜儿吧台，两列吧台之间是一排排整齐的椅子。我带着主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我则在一旁的走道里趴下。我环视四周，发现几百名听众中罕有亚裔面孔，这也难怪，整个丹佛市除了中餐馆外的确很难得见到华人。一阵掌声响起，今晚报告的主讲人进场了。看到大步走上讲台的主讲人，我激动地坐了起来――看他那和主人一样的黑头发，他是我们的同胞啊！经主持人介绍，我们知道了这位华人教授来自中国江苏，年轻时在美国留学，随后便留在美国从事国际关系的研究，如今他已成为该领域的杰出专家。演讲开始了。华人教授在台上侃侃而谈，台下鸦雀无声。实话说，报告中涉及的中国与以色列的关系走向、中以关系对世界格局的影响等问题我不甚听得明白，但在异国他乡，聆听同胞的演讲，那份亲切与自豪足以使我们听得兴致勃勃！有一点是明确的：在“全球一体化”的今天，我们越来越强大的祖国在国际社会中占据着显著的地位，对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正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报告结束后，我带着主人随着听众人群向门口靠拢，突然，一只大手拦住了主人，抬头看时，却是今天报告会的主持人――丹佛大学某机构负责人，校长助理。他说见到我们很高兴！他微笑着看着我对主人说：“你的狗真的很听话！我注意它很久了。”他告诉我们下周末在这里还有报告会，并期待能再度见到我们。当得知我们下周将离开丹佛后，他对主人说：“丹佛大学随时欢迎你，我的中国朋友！希望我们将来能再见。”
随着祖国的日新月异，全球已经掀起了“中文学习热”。很多国外的高校都开设了中文课程。在Rita家的Party上认识的唐老师便是在丹佛大学任教的中文教师之一。这位中俄混血儿讲着一口纯正的东北普通话。在他的邀请下，我和主人一同有幸旁听了他的中文课。唐老师的中文班学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课堂上，每一位学生都学得很认真。那天，唐老师特地预留了十分钟时间让学生们和我的主人交流。许是丹佛难得见到中国人，许是发自对中国的浓厚兴趣，交流时间一到，教室里的气氛马上活跃起来。意想不到的是，另一个中文班的学生闻讯后也赶来凑热闹。互动内容则由原计划的汉语口语实践，变成了中美语言文化、社会经济等方面的交流。原本计划十分钟的互动却持续了近三个小时。
我的主人问大家：“中文难学吗？”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难！”。既然难，那为什么还要学呢？就这个问题，学生们给出了各种答案：一位商人说是想和中国人做生意；一位律师说为了开展中文业务；一位陪读妈妈说为了督促孩子从小学好中文有力于将来的发展；一位老者说他儿子在中国干得很不错，他打算到中国与子孙共享天伦......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中国有着巨大的市场和乐观的前景，学好中文意味着更多的机遇和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学生们也向主人提了很多问题，比如问主人是怎么学会说英语的？对美国的印象如何等等。其中，有一个问题因与我有关，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一位学生如是问：“听说，在中国有很多场所还不允许导盲犬进入，这是不是真的？”我紧张地望着主人，主人倒是一脸外交官式的淡定。她说：“是的，中国目前的确有这样的现象，我也遇到过。但我相信这是暂时的。中国导盲犬训练历时仅仅几年，公众对这项新事物的认识较之有着几十年，甚至更长训练史的国家，诸如你们国家，自然会有一段差距。但这很正常――人们对新事物总要经历一个从不熟悉到熟悉的认知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导盲犬会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人们对之的认识也会逐步加深，相关法律也会逐步完善。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今天的问题将不再是问题。”主人又说：“另外，我想说的是中国导盲犬虽然训练历史不长，但我们的犬表现是很棒的。你们说是不是呢？如果是，请各位将掌声送给我的狗狗，它在这儿已经安静地趴到现在了。”――掌声久久地响起!
快乐的时候总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走出丹佛大学的教室后才发现外面已是月华满地。大家还是不舍告别，我们相送着走出去好远好远......
亲爱的朋友，当你置身于异国他乡之时，就会有这样的体会：对“祖国”的感受变得强烈起来！民族的意识变得强烈起来！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敏感于所见所闻的每一个关于祖国、家乡的信息――就像敏感于听到自己的名字。当老外对我们的祖国表示羡慕或赞美，我们会由衷地感到自信与荣耀；当听到另一种声音，我们会本能地去解释、去帮助世人客观了解自己的国家和民族。这一切缘于那种深入骨髓中的归属感，缘于那世代积淀下的自尊心，缘于那源远流长着的血脉相通！
丹佛的雪（五） 大爱在丹佛
艰苦摸索了这几年已经使我的主人逐渐适应了黑暗中的生活，可她重未放弃过复明的希望。在丹佛，经Rita的牵线，我们有幸见到了来自眼科世家、当地著名的眼科医生Hoveland先生。
那个晴朗的下午，在Rita、以及台湾朋友宋女士的陪同下，我带着主人走进了Hovelan医生的诊所。美国的医院其实就是设在办公楼里的一间间专科诊所――里面的布置很温馨，地上铺着好看的花纹地毯，只有那一台台仪器提示着这儿其实是个医疗机构。病人须提前预约就诊，见医生前，病人被要求填写一份问卷表――如实介绍自己的全身健康状况和相关病史。在完成了一系列准备工作后，我们见到了久闻大名的Hoveland医生。年轻有为的Hoveland是个温和、幽默、沉稳的美国人。
美国的医疗是相当审慎的，即使是最普通不过的打针也需病人签字同意。助手们按照医生的要求用不同的仪器为我的主人进行了细致的眼部检查。我则呆在检查室外耐心等候。当我们重新回到Hoveland医生的诊室时，刚才检查时采集的数据、影像已经呈现在医生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了。待大家坐定，Hoveland便指着电脑屏幕向我们详细讲解检查情况、介绍他的诊断结果以及得出结果的理由――每一个病人都有权利了解与自己诊疗相关的一切信息。而热心的宋女士则帮主人做着专业术语的翻译。Hoveland医生建议主人做一个激光修补小手术，虽然那无法改变主人的视力状况，但有利于眼底的保健。
两天后，我们再次来到Hoveland医生的诊所。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后，我的主人被带进了治疗室。Hoveland医生亲自为主人做了激光手术。我则在外着急地等待。没多大功夫，主人被医生助手送了出来。在观察室等候时，我的主人悄悄问Rita:“这次检查加治疗大概得多少费用？”Rita说美国自费眼部激光手术一般至少在2500美元，如果再加上检查费等估计在3000美元左右。我在一旁听得直咋舌――美国公民所享受的医疗保障是令许多其他国家人所羡慕的，但非公民的自费医疗费用也是高得惊人的！后来，当主人询问起Hoveland医生该如何付费？Hoveland沉吟了片刻说：“我决定免除你本次检查、治疗的全部费用。”他话音一摞，满座皆惊！Rita也睁圆了眼睛，直呼：“Amazing! (难以置信)！”。Hoveland继续对我的主人说：“你回去后请告诉你的朋友们，我们美国人和中国人是友好的！我喜欢中国！”他又介绍说他的父亲曾到中国讲过学，并参与过中美眼科技术的交流，他们对中国有着特殊的感情。一直趴在旁边的我真为主人的幸运而高兴。我能感受到主人久久难以平静的心情，我相信她一定会把这段难忘的经历与更多的中国朋友分享，如约将这份珍贵的国际友谊发扬光大！
离开诊所时，Hoveland医生认真地对主人说：“恭喜你！虽说你失去了视力，但你的眼睛依旧很美丽。你很年轻，请相信，医学是在不断进步的，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下次如果你还能来丹佛，你再到我这儿来，我和我的父亲都愿意帮助你。”这位优秀的美国医生真诚的言语深深感动着在场所有的人。
又一场雪为丹佛覆盖上一层新的洁白。Rita开着车带着我们在雪地里缓缓前行。车窗外混响着呼呼的风声和车轮碾过积雪时的“嚓嚓”声。当车行至一处路段时，忽听得风中夹着清脆的风铃声，探头看去，却见道旁的树干上系着很多毛绒玩具、鲜花、彩带和风铃。Rita告诉我们：前些日子，就在这里，一辆醉酒疯狂的汽车撞倒了路旁一位正在散步的孕妇。结果大人幸存了下来，可腹中七个月大的胎儿却没能留住。附近的居民便自发用这种形式来祭奠那个还没来得及来到世间就无辜夭折的小生命。故事令人扼腕叹息，可那风铃声、那飘舞的彩带又为扼腕叹息的人们带来了丝丝的欣慰。用一种浪漫的形式安慰与己无关的不幸者――这使我们相信，生活在丹佛人中间是幸福的！
车继续在雪地里前行，那清脆的风铃声依旧在耳畔“叮当”。让我们一起祈祷吧――为那遭遇不幸的人儿祈祷！为所有善良的人们祈祷――祈祷彩虹马上出现，祈祷大爱永驻人间！
返程
怀着万千不舍，我们告别了如诗如梦的丹佛，重返温暖的旧金山――从这里启程回国。
离开美国前的那个下午，我和主人一起来到旧金山的标志金门大桥畔。雄峙于金门海峡之上的金门大桥，朴素无华、雄伟壮观。那桥两头矗立着的高塔、连接桥端、桥身的钢柱、钢绳在午后的阳光里无一不骄傲地昭示着“世界最大单孔吊桥”的风采。太平洋的海水在桥下湍急地打着转儿，片片阳光被击碎在浪花间。这里的天空是属于海鸥的，那优美的身影“啾啾”着从海面上频频掠过......我陪着主人在海边久久伫立。她乌黑的长发在海风中飘舞，黑色的眸中却慢慢泛起一层薄雾。她的目光散落在无边无际的海天之间，海天的尽头有我们可爱的家乡――是的，想家了！离家的几个星期尽像是几个月那般地漫长。思念的萌芽不知何时已在心田快速成长！我不由想起，那位在丹佛中餐馆打工的南京姑娘，当她得知我就来自南京时，俯下身子一遍遍地抚摸着我的毛，突然，她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将脸紧紧贴住我的耳朵，我感觉耳朵上的毛正被股股温热的液体所湿润。我在心中默默念叨：“好好抱抱我吧――我给你带来了家乡的味道！”越过姑娘微颤的肩头看去，一位一起打工的中国青年正呆呆地望向远方，远方的那头，是否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守立家门远望天这边呢？思念啊，似那绵长的丝线，一头系在祖国家乡，一头牵住游子的心......我们是该回家了！
离开金门大桥，我们走进一家法国餐馆，与两位美国朋友共进离别前的晚餐。我依旧安静地趴在法式小餐桌下，边用鼻子尝着法国料理的香味，边聆听主人和她的朋友们互道感谢、惜别和祝福。穿着制服的侍者、各国的食客不断在我跟前走来晃去――我早已习惯并享受着这里人们对我的“视而不见”。用罢餐后，我带着主人跟着她的朋友一起步出餐厅，不想此时，尴尬的一幕发生了。一对正进入餐厅的华人青年恰好和我们走了个面对面。一见到我，只听得那女的大声叫着”哟！哟！“，一边不无夸张地做出嫌恶的样子，那男的忙不迭地用普通话大声附和道：“没事没事，他们走了，他们走了。”我委屈而尴尬地低下了头，同时分明感觉背上的导盲鞍因主人的生气而一下被握紧。不想和他们理论什么――没有必要让老外继续看笑话。但同胞啊，我制服上大大的汉字你们有目不能睹吗？自己人又何苦为难自己人呢？为什么要让美丽的回忆留下难堪的一笔呢？餐厅外，几只讨厌的乌鸦居然还在“呱呱”地叫，余怒未消的我真恨不得扑下它们来――你们怎么可以在别人的天空下抖动丑陋的羽毛？
在机场旁的星级宾馆里，主人为我仔细地擦拭了全身的毛，又给我饱餐一顿――明天起，又将重复几十个小时得不到食物的旅行。
旧金山国际机场候机室里，高大的落地窗外，停机坪上一架架巨大的飞机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候机厅内已聚集了不少的乘客，各种语言充斥着耳际，里面甚至还夹杂着亲切的“阿拉上海话”。我和主人在室内一角耐心等候登机。这时，一边侧门打开了，一位西装笔挺，英俊无比的人物在两名穿制服者的陪同下光彩照人地出现在门边。他好莱坞明星般的风度，训练有素的气质几乎罩住了整个候机室的声音。在大家的注目下，他优雅地朝这边走来。他越走越近了，我不安地站了起来――他是谁？为什么朝我们走来？他微笑着在我们跟前止步，旁边一位陪同人员用中文对我的主人说：“这是我们的领导，过来看看你们。”当得知主人可以用英语会话后，那位神秘人物开口了，一听到他的声音，主人便惊喜地说：“我知道你是谁了！”我也听出来了――他不正是在来时的飞机上宣布“飞机起飞、”“降落”的机长吗？他的声音和他的形象一样清朗明媚，使人过耳不忘。机长告诉我们，几周前，在来时的航班上曾看到过我们，今天又在登机名单中见到了主人的名字，非常高兴我们又搭乘了他的飞机，所以到候机室来看看我们，并邀请我们一会儿提前登机。随后，在无数目光的聚焦下，咱们一起合影留念。拍照时，我紧挨着主人，将身子坐得笔直。我的心里满是感谢，感谢这位UA857航班的机长给予我的主人，一个普通的中国盲人乘客的特殊礼待。在随后的长途飞行中，他和他的机组人员给予的温馨关照为我们此次历时一个月的美国之行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回想此次“美国之行”的全过程，我高兴地发现自己跟着主人也增长了不少见识：我们同步出入政府大楼、商场、写字楼、饭店、宾馆、学校、医院......我们还一同爬山、乘缆车、游博物馆、练瑜伽......从中，我眼界大开，自信大增！更让我高兴的是我看到，通过尝试新事物，我的主人变得更乐观，更开朗了！
飞机再一次掠过太平洋的上空，可爱的家园就在前方。本次履行任务圆满完成，但我亲爱的主人啊，从命运低谷中爬起的你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可记得？几千年前，一位古埃及的大祭司曾说过：“天使是盲的。”――现在的你也许才是真正的天使！世界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眼睛，心甘情愿地陪你走遍天涯，尽心尽责地带你去往每一个想去的地方。为了你，我情愿放弃一切属于犬类的快乐。你是我世界的全部，我的生命因你的精彩而绽放！――请相信我，这是我作为一条光荣的中国导盲犬的真诚独白。